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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八十九章 梦中喂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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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我做了一个冗长的梦。梦里我与天君站在天河的两岸遥遥相望,一衣带水,仙魔之隔。泪水滚淌在我的脸上,我听见我反复地质问着他:“为什么总是不相信我?紫鹃不是我指使的,雪女不是我杀的,为什么总是不肯相信我?因为我是魔吗?”

    然后天君的影像就在天河那端消失了,烟一样被风吹散,我哭喊着唤他:“天君——”

    我一下惊醒了,一身的冷汗。

    一双手臂紧紧地环绕住我,温暖的气息裹着我,我惊魂甫定地抬头对上了神瑛一双翦水明瞳,我这才发现我依然躺在神瑛的怀里。

    我们早已抵达灵河,风景还是恁多年前的风景,芳草依依,白露为霜,灵兽奔跑,河水徜徉,只是我与神瑛却再不是曾经的如花少女和惨绿少年。

    神瑛抱着我坐在岸边,微风送来青草的芬芳。

    我闻着那芬芳,仿佛看见时光一点点将自己侵蚀吞噬,那绿色的草地上曾经奔跑着快乐单纯的我、紫鹃、婆婆那,还有初龙。而艾莽他滑着他的轮椅,青丝如瀑。

    泪水再也止不住从我眼里汩汩滑落。

    “我们再也回不去了……”我哑着声说。

    神瑛的身子在我身后明显一僵,我听见他哽咽的声音。

    我从他怀里站起身来,直直走到灵河岸边。

    “红姑娘,你向水中照照自己的影子,看看和五百年前比起来有何不同。”

    耳边蓦地响起三生石爷爷的声音,我鬼使神差就向水面低下了头,水面上一个可怖的魔女,黑发在风中张扬若一张网,目光阴鸷,印堂发黑,唇色乌紫,两颊青绿,脖颈上蓝绿的毒斑犹若藤蔓,已经爬到了下颌。

    我倒抽一口凉气,身子猛地向后趔趄了一步。

    神瑛从身后稳住了我的身子,我却扭头就给了他一掌。他向后踉跄了几步,我却无法冷静下来,双手翻覆间,法力一道道劈向他,神瑛没有闪躲,而是任由我发泄着,终于,他的身子向下一瘫,跪倒在地上。

    我急促喘息着,向后退了一大步,睁着惊惧的双眼看着眼前的神瑛。

    神瑛揩拭掉唇边一抹血迹,从地上站起身,哀伤地看着我。

    他向我靠近一步,我就向后退了一步。

    “不要靠近我!”我喊起来,情绪接近崩溃。我现在这样一副丑陋的模样如何能暴露在他的视线中?

    我转过身去,胸腔里燃着一团无所适从的无名火。我抬起手臂看着那些蓝绿鲜艳的毒斑,终于发出一声嘶喊。我开始发狂地揪扯着那些毒斑,我要将它们从我的手臂上揭下来。我的指甲已经刺破我的肌肤,条条鲜明的血痕呈现在我的手臂上,衬得毒斑更加鲜艳。

    神瑛扑上来,死命地抱住我,我在他怀里挣扎着,扭动着,像一头充满蛮力的野牛。

    我听见神瑛哭着哀求道:“我帮你,我帮你,我帮你将这些毒斑洗掉,求你不要这样伤害自己,绛珠——”

    说着,我的身子就被他拦腰抱起,我们一起跌入清凛的河水。

    顿时如硫酸腐蚀,我发出一声惨叫。我身上的毒斑在灵河的圣水中翻腾着如蛤蟆吐出的恶心的气泡,我在河水中疼得打滚。

    神瑛却依旧抱着我,紧紧地。

    我看见他的额头同样冒着涔涔的冷汗,脸色苍白如纸,牙关紧咬着,身子也不住颤栗着。

    原来,这河水不但腐蚀着我,还腐蚀着他,因为我们都是魔。

    “我好疼!我好疼!”我乞求地看着他。

    神瑛咬牙道:“让灵河的圣水帮你祛除毒斑,你要坚持,无论多疼,我都陪你!”

    “灵河的圣水只能帮神仙祛除心里的魔性,可是我们是魔,灵河的圣水只会加速我们灭亡!”

    神瑛听我言道,一惊,他抱着我腾空跃起,我们跌落在草地上。我身上的水分被阳光蒸干之后,那些鲜绿的毒斑又迅速在我身上蔓延开来,它们像攀沿大树的藤蔓,一下爬上了我的下颌。

    我赶紧用手积蓄了法力遏制住毒斑的生长,神瑛见我力不从心,忙施法帮我,一边施法一边问道:“怎么了?”

    “这些毒斑刚刚受了灵河水的刺激,现在长得更快了。一旦长上脸颊,我就会失去记忆和意识,彻底疯狂,直至灰飞烟灭……”我费力地说着。

    而神瑛早就自责得一塌糊涂,为自己一时失察。他发狠地施着法力,终于封住了那些毒斑,我们一起瘫倒在草地上,相对苦笑着。

    我看着他,眉心的火莲提醒我他现在的身份,提醒我是如何让眼前的人一步步走到今天,白衣侍者或许在仙界身份卑微却是无忧安全的,是我让他遭遇一次次横祸,以致今天入了魔道,再难回头。魔君权倾魔界又如何,呼风唤雨又如何?终究是邪恶的一派,终究要被正派讨伐,终究逃不过被消灭的命运。他是仙界太子,那样的结局叫人情何以堪?无怪乎月神恨我厌恶我。

    神瑛伸过手捧住了我的脸,泪水从他的眼角滑向草地。

    我的手覆在神瑛的手背上,却流不出眼泪。看着自己手背上那鲜艳蓝绿的毒斑,我绽出一抹苦涩的笑。

    “其实,这样也挺美,是吗?”我是要安慰神瑛的,可是笑容却是干瘪枯涩的。

    神瑛将我整个儿揽入了怀里,他哭得不可遏制。

    “我以为灵河的水能救你,像那一次一样,我再陪你五百年,你又能得到重生,可是这一次,这一次……”

    这一次不可以。神瑛多么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。

    我主动伸手将他揽在怀里,像母亲一样抚摸着他的头,轻拍着他的背。

    哭吧,哭吧,将你所有的愁怨都哭个干净。

    “神瑛,你可以不要管我吗?你不是说过放走隐惠是你为我做过的最后一件事吗?为什么你总是出尔反尔?”

    “绛珠,当做我傻好了,当做我永远欠你的好了,绛珠,无论你什么样子,无论你是仙是魔,我都对你没有免疫力,我只想呆在你身边,和你共进退,同呼吸……”

    这样的情话如果听在正常的情侣耳里一定是醉了醉了……

    可是听在我耳里,却是锥心地难过与自责。

    “神瑛,可是我现在是天君的女人,天君是你的父皇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不管!”神瑛情绪激动地坐起身来,眉心的火莲呜呜作响着,他血红着眼睛道,“战场无父子,情场也是!绛珠,无论你曾经有过什么样的遭遇,你永远是我的绛珠!”

    我把脸埋进草地,不忍看神瑛疯魔的神色。我们两个都着魔了,都生病了,都中毒了。情之所钟,两败俱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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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神瑛带我来灵河依然找不到救治我毒斑的方法,但也没有带我离开。

    天大地大,其实我们没有地方去。

    我们只是静悄悄在灵河边生活着,毒斑使劲要攀上脸颊时,神瑛便用他的法力控制他的生长。每一天都施一次法,耗去他一重内力,毒斑长势疯狂时,神瑛施法总是施到口吐鲜血才能遏制它的生长。

    我们每天除了吃些青草之外便是筋疲力尽地倒在草地上。

    我看着神瑛一点点瘦下去,大大的黑眼圈,塌陷的两颊,他是魔,他不能不吃肉不喝血,可是灵河岸边的生灵,我们一起度过了一千多年的时光,我怎么忍心对它们下手?

    当有一天神瑛捂着疼痛的肚子蜷缩在草地上,我望着他的背影再也忍不住了。他是饿到胃痛,等他迷迷糊糊睡着,我悄悄起身,抓住一只羚羊,扭断它的脖子,将它的血汩汩滴在神瑛的唇上。

    犹若雨后逢甘霖,睡梦中的神瑛像个尽情吸吮母亲乳汁的孩子,他贪婪地渴求地喝着那些血,看着他蠕动的喉结,我的泪扑簌簌往下落去。

    这对你言是个很美妙的梦。你就沉浸在这梦中,不要醒来好了。

    将剩下的羚羊尸体整个儿吞掉,擦去神瑛嘴角残余的血迹,我满足地躺在草地上。

    我的目光忧伤地投在蓝天白云上。天空是那么蓝,蓝得晶莹剔透,可是那蓝容不得我的污秽。

    有一天我真的要灰飞烟灭吗?我竟有点舍不得,舍不得这澄澈的蓝天。

    神瑛醒来了,眼神因为饱食显得满足而雪亮。

    “绛珠,”他说,“我做了一个梦,梦见喝了好多血,醒来发现肚子居然不饿了。”

    我躺在草地上,微笑地看着他,“这是个好方法,以后我们就都做这样的梦,那样既不会饿肚子,也不会违拗你的心意残杀灵河的生灵。”

    神瑛点头,来到灵河这许多日子,第一次笑得如此明媚和灿烂。

    接下来的日子,我依然在神瑛熟睡之时抓来麋鹿或者羚羊,扭断它们的脖子,将它们的血喂食神瑛,然后自己吃掉那些尸体。

    直到有一天,神瑛看着草地上三三两两的麋鹿和羚羊说:“绛珠,你发现了没,最近这些灵兽好像变少了,是我们两个变丑了,吓着它们了吗?它们都不愿意来灵河岸边觅食了……”

    我心里感到无限地苍凉,唇边却蕴了一抹笑容。

    “或许吧!我们两个最近的确好丑。”我哭着笑起来。

    我的毒斑已经从下颌爬上了脸颊,一点一点向上侵蚀,神瑛的法力要想控制的生长已经很难很难了。

    而我是不是就开始意识涣散,我几乎在睡醒的第一眼见到神瑛时想不起这张邪魅俊朗的容颜是谁。神瑛使劲摇我晃我拥抱我亲吻我,我混沌的意识才开始清晰过来:他是神瑛,是给了我五百年灌溉之恩的少年,是受了我的委托放弃仙身接掌魔界的魔君,是一个很爱我很爱我的人……

    而我眼前总是不时地闪过一张脸,美得超凡脱俗,美得惨绝人寰的一张脸,我竟渐渐渐渐不记得他是谁,我只是每次在睡梦中看见他时,心都疼得痉挛起来。

    一日,神瑛睡着,我又对草地上仅存的几只羚羊和麋鹿下手时,两个佛陀出现在了我的面前。

    一个青春傲脑,翩翩而立,一个却坐在轮椅上,却是温和俊逸,卓尔不凡。两个都穿着素净袈裟,在碧绿的草地上亭亭玉立,若两股清泉。

    “你们是谁?”我警觉地看着他们。

    他们哀伤地看着我,目光锁在我手里的羚羊身上。我身子向旁边歪,护住我的食物。

    可是一道法力射过来,射落了我手里的羚羊,它叫唤着在草地上飞也似的逃远。

    我急忙去追那羚羊,可是又一道法力射过来困住了我的双脚,我回头恼羞成怒地瞪视着那两个佛陀,心里想的是:羚羊跑了,神瑛在梦中喝不到血,他会饿,他会饿到胃痛!

    一股无名火蹭的就上头了,我翻覆着双掌,翻出无数道法力射向那两个佛陀。他们急忙躲过我的攻击。

    远处,神瑛被我们的打斗声吵醒了,他从草地上飞身过来,我听见他焦急的喊声:“绛珠,不要动手,那是艾莽和初龙啊!”

    艾莽和初龙?我心里一颤,好熟悉的两个名字,可是我又想不起具体在哪儿听过。我要使劲想时,头痛欲裂。

    我捧住自己痛得要炸掉的头,跪在草地上。

    神瑛飞身落在我的身边,他抱住我,我却一下甩开他,然后仰天发出一声长啸,那叫声竟是那么凄凉和绝望,听在我自己耳里都阵阵心惊。

    呐喊声中,我感觉到身上的毒斑一下挣脱了所有束缚,像怒放的花朵蔓延了我的全身,那些被神瑛用法力封住的毒斑一下冲上了下颌,爬到了脸颊上。

    然后我看见两个佛陀骇异的神色还有神瑛惊惧的面容。

    “绛珠!”神瑛大吼一声,便施法遏制那些生长的毒斑。

    我听见他对那两个佛陀吼道:“艾莽,初龙,快帮我!”

    那两个佛陀也不敢迟疑,一齐向我施法。我被那些炫目的法力夹击着,整个人就像坠入一口滚沸的热锅中。RS