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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3章 烫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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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仲秋的夜,轻寒料峭。新月清丽,淡净月华从繁茂花枝透过,轻柔拉开了初降的夜幕。

    已经起更了。

    陈璟要回李家,蔡书闲不让他走。

    “你跟我说说话。你这个人,会说好话。”蔡书闲道。

    陈璟说的话,总是积极的,而且有理有据,能安慰到蔡书闲。否则,她一个人要急得疯。

    蔡二哥出去找人了。

    陈璟和蔡书闲坐在书房里,沉默不语,两人各有心思。

    轩窗帘外,弯月新上枝头,流水般的月色倾洒,夜风透凉。

    “你说,他们会杀了八哥吗?”。安静的书房里,蔡书闲倏然问。这话,一直在她的心头,似丝线紧紧缠绕着她的心,快要勒出血痕,勒得她透不过来气。

    “不会。”陈璟捡好听的说。

    任何时候,都不要把悲观的情绪传给女人。

    因为,女人会放大悲观,变得郁郁。

    “为什么?”蔡书闲追问。

    陈璟道:“杀人是触犯律法的。账房、小厮,那都是家奴,杀了他们转移注意力,让找八哥的人紧张,急急忙忙奔到山里,他们好隐藏八哥的踪迹。但是动了八哥,蔡家能轻饶他们吗?”。

    “绝不!”蔡书闲眼眸凛冽,冷冷道。

    她说得有点咬牙切齿。

    陈璟点点头:“所以说,人是不能轻易杀的。况且,假如要杀八哥。何必费力绑走他?绑走活人,可比杀人难多了”

    蔡书闲眼睛微亮,转头看了眼陈璟。

    这话。她觉得有理,听了进去。

    “你这小子,最会说话了!”蔡书闲道。

    陈璟也懒得计较,随她把自己称为小子。

    “那你再说说,是什么人绑走了八哥?”蔡书闲又问。

    这个

    陈璟深深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良久,他才道:“八哥从来没有和人结下深仇!若说真的有仇,上次赢了几万两银子。足够杀人了。”

    他指杜世稷那群人。

    蔡书闲猛然站起身来。

    她对陈璟道:“走,咱们去杜家!杜世稷那个愣种,真是不知死活!要是查出是他做的。我便要活剐了他。”

    陈璟拦住她。

    “不好去的,八哥肯定不在杜家。咱们贸然去了,会打草惊蛇。若真是杜世稷绑的,你杀气腾腾上门。他知晓饶不过去。索性一不做二不休,杀人藏尸,干净利落。”陈璟道,“已经杀了账房和小厮,就不在乎多杀几个”

    蔡书闲的脸都沉了下去。

    她袖底的手,紧紧攥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怎么办,怎么办!”她倏然怒,将茶几上的青花瓷茶盏。狠狠掼在地上。

    茶水四溢,碎瓷满地。

    茗香暗动。

    陈璟没有阻止她。情绪来了。总有泄出来,砸个茶盏,不算什么。

    蔡书闲怒之后,脾气越难以控制,又把陈璟的茶盅也砸了。

    她想哭。

    但是,整颗心都提了起来,哭都哭不出来。这种感觉,几乎令她窒息。好好的,怎么会出事?

    李八郎到底得罪了谁?

    要是他有事,自己怎么办?蔡书闲不禁想。

    从两年前被他从水里捞上来,这颗心就丢在他身上,此生别无他念,就是想嫁李八郎为妻,在他面前温软懂事,替他养育儿女;允许他讨一两个小妾,却不能讨比她更漂亮的女人

    好像一生都计划好了。

    现在,李八郎出事了,计划遽然被打乱,让蔡书闲怒火攻心。

    蔡书闲正火,却听到了脚步声。

    她急忙奔到了门口。

    是蔡书渊的贴身小厮回来了。

    “姑娘,二爷他们找到了系马街,听人说系马街昨日有几个形迹可疑的人”小厮道。

    系马街,是从前姚江县城的马市,在西仑河边上。

    姚江县城,水域较多,西仑河穿城而过。西仑河是甬江的分支,可以直接通往明州。早期,沿岸建起了马市。而后还有其他集市,热闹繁华。后来洪水,把两岸的商铺全淹了,还造成了瘟疫。

    姚江的官府将河道封锁,不准船只直接从西仑河往明州。

    渐渐的,这条水路失去了交通的作用,集市也慢慢落寞。

    再后来,系马街不复往日繁华。

    五年前,有人在系马街废弃铺子里屠宰猪羊。如今,那边俨然是条屠宰街,每日都有屠户在西仑河里洗刀,把河水染得腥臭。

    所以,住户越来越少了。

    “走!”蔡书闲起身道,“去给我备车,我要去系马街。”

    “那边污秽不堪,二爷不让姑娘去!”小厮道,“二爷和捕头已经带人,一间间房子找,应该能找到。”

    蔡书闲推开这小厮,直接出去了。

    她到了马房,让看马的小厮给她套车。

    小厮犹豫着。

    蔡书闲就抢过一匹已经备好马鞍的马,翻身骑了出去。

    “姑娘!”小厮们吓住了,急忙在身后喊。

    陈璟也牵了匹马,驱马追了上前。

    蔡家有马球场,蔡书闲会打马球。虽然她球技不佳,到底能打,故而马术也不错,至少不会从马背上跌下来。

    她的马跑得飞快。

    从蔡府出来,不远就是南街,姚江最繁华的街道,夜市上人头攒动。

    蔡书闲打马快而过,少不得撞到人,甚至撞翻了摊位。

    陈璟跟在她身后,也跟在撞了几次。

    “什么人啊?”身后有人骂。

    “是蔡家的。”有人回答。

    骂声就戛然而止。被撞到的人默默收拾好自己的东西。

    蔡书闲跑得很快,陈璟半晌才追上她。

    “小猴子,你慢点!”陈璟在身后喊。

    蔡书闲根本不听。

    她知道系马街所在。转走小巷。已经天黑,小巷没有掌灯,黑灯瞎火的,陈璟的马差点翻了,惊心动魄赶了半刻,就到了系马街。

    河风习习,确有腥臭味。

    蔡书闲的鬓角。早已散落,半缕青丝垂在耳边。她轻拢了散,快步往前跑。

    系马街灯火通明。蔡书渊正带着他的家奴和衙役们,到处搜。每间破旧的屋子,都要搜个遍,看看有没有地窖等。

    “二哥。怎样了?”蔡书闲跑到蔡书渊跟前。紧紧攥住了她哥哥的胳膊。

    “还没有找到。”蔡书渊拧眉,“昨夜确是有人在这里落足,好些人看到了。你莫要急”

    蔡书闲微微颔。

    她依旧攥着蔡书渊的手,滢滢眸子里有水光:“二哥,找到他!”

    蔡书渊觉得心疼。

    他伸手,摸了摸妹妹的头。

    陈璟没有理会这对兄妹,自己也往各处找。

    系马街的铺子,有废弃的。也有住户,找起来很麻烦。找了半个时辰。几乎把这条街翻了个遍。

    仍是没有找到人。

    “会不会从这里出去了?”街尾,就是靠进城墙的地方,建起了高高的铁门,阻隔了外头和城里的来往,愣是把西仑河隔开。

    姚江不属于军事重镇,所以城里没有战争防备的准备,故而铁门上面高大结实,底下不足二十米,可以潜水穿过去。

    每年盛夏,顽皮的孩子们总是走这么穿来穿去的玩。

    遇到了灾荒年,这里会有衙役巡防。现在太平时节,连个巡查的人都没有。

    “有可能。”蔡书渊在系马街搜索半天无果,觉得从河里溜出去的可能性很大。他看了眼捕头,问他,“这门能开吗?”。

    “需得回县衙取钥匙。”捕头回答。

    这门,并不是什么重要的,可以开,只要县令答应。

    “可以从水底钻过去。”陈璟道,“要不,你们等着拿钥匙,我先钻过去?”

    蔡书渊愣了下。

    拿钥匙,无疑要耽误一两个时辰。

    眼瞧着夜色越深了。

    也可以从西门绕过去。

    却到底不如从水底钻来得快。

    “钻倒也可以。”捕头道,“只是,我们多半不会水”

    剩下的事,蔡书渊会同他们商量。

    陈璟脱了鞋子,又把直裰脱下来,将鞋子包起来,拧成一团,两条袖子做成了系带,往腰上一系,纵身跳入河水里。

    这河水外界甬江,是活水,可仍是有腥臭味。

    每日屠宰的猪养实在太多了。

    陈璟沿着铁门的边沿,往下潜入。

    这门下面,并不是那么好过去,有非常尖锐的铁桩,不小心就会割破脚掌。铁桩和大门底部间距并不大,需得小心翼翼穿过去。

    水底黑暗,陈璟看不清楚,又憋气得厉害,呛了好几口水,终于挤了过来。

    他爬上岸,大口喘气。

    城外的河边,芳草萋萋。

    夜风凉飕飕的。

    “央及!”蔡书渊在大门里面喊陈璟。

    “二哥,我出来了。”陈璟歇了两口气,才回答。他把腰间湿漉漉的直裰和鞋子解下来,拧了水就直接穿上。

    九月初的新月,琼华素淡,河边不至于黑漆漆的。

    就是冷。

    陈璟打了个寒颤。

    他没有等蔡书渊他们,而是沿着泥泞的河岸,慢慢走着。

    陈璟四下里看。

    河岸四周,都是农田。这个时候,稻子已经成熟,月影下的稻田起伏摇曳着,稻香阵阵。

    他沿着农田埂,往远处走。

    远远的,瞧见了一片树林。

    陈璟快步跑了过去。

    跑了半晌,才跑到树林。原来。月光色看不真切,比他想象中更远。

    树林后面,又是一片无垠的水田。水田的远处。隐约还有低低的建筑,是农舍。陈璟走了过去,是个小小农庄,有几家农户。

    其中有两户,点了灯。

    陈璟慢慢摸了过去。

    然后,他就听到了说话声。

    ——*——*——

    树林后面的小农庄,大约有十来户。

    临近县城的农庄。应该是城里某个大户人家的祭田,住着家奴。

    故而,农舍修建得整齐。都带着矮矮的篱笆墙。

    农舍是没有后窗的。

    陈璟轻轻跨进篱笆墙,站在墙根。

    “叫你们办事轻率!既然查到了系马街,不久就要查到这里!”声音很熟悉。

    若是讨厌某个人,他的声音也会记得。

    说话的是杜世稷。

    “大少爷。真不是小的几个办事轻率。昨日没人看到咱们。也不知怎么就要查到系马街。”

    “蠢货!”杜世稷大骂。

    原本杜世稷绑架李八郎,不过是想勒索点钱财,顺便让李八郎吃吃苦头。

    上次端午节的马球赛,李八郎赢了杜世稷十八匹赛马、二万两现银,合计有四五万两,杜家的家主气得个半死。

    五万两银子,是杜家两三年的总入账。

    杜家有钱,也不是这么花的。

    杜世稷少不得挨打又禁足。

    事后想想。杜世稷也觉得心疼。

    杜家对付了李家一次,后来被蔡书渊搅合了。

    蔡家放出话。说李八郎将来是会是蔡家的女婿。整个姚江,都要仰蔡氏鼻息的,哪怕杜家也不敢轻易和蔡氏作对。

    李八郎赢杜世稷,赢得光明正大,不少人可以作证。

    这个亏,杜家必须认下。

    家里人不满,也不敢再找茬;杜世稷挨打,又时常被父亲念叨,心里苦闷,总想找李八郎报仇。

    可是李八郎躲开了。

    昨日也是偶然,杜世稷的人偶然遇到了李八郎回姚江,还盘点了铺子,要带去望县,立马告诉了杜世稷。

    杜世稷认识几个混赌场的朋友。

    他瞒着家里,只带着贴身小厮,找了道上的朋友,把李八郎绑了。

    李八郎那群人,没一个身强体壮的。除了李八郎自己和他的一个小厮反抗了下,其他人都是束手就擒。

    李八郎的一个小厮,反抗过程中,被杜世稷的人失手打死了;而李八郎的账房,是因为原本就有病,受不得惊吓。

    受到了惊吓,那个账房一口气没喘上来,当即闭气,再也没醒,死了。

    李八郎原本只带了七个人,没想到一下子死了两个。

    杜世稷当时也愣了下。

    他没想杀人的。

    杜世稷打算,先关李八郎几天,吓吓李家的人;再托人把李八郎运到明州去,找明州的人去李家要银子。

    要狠狠敲李家一笔钱。

    这件事,杜世稷不好经手的,毕竟李八郎将来是蔡家的女婿。

    杜世稷也忌惮杜家。

    没想到,第二天就败露了。

    蔡书渊到处找李八郎。

    别说杜世稷,就是整个姚江,谁混市井有蔡书渊混得深?

    蔡二哥找人,昨日帮杜世稷绑人的赌场兄弟,立马把杜世稷给的赏钱退回去,甚至威胁杜世稷:“这事,是你自己做的,跟我们没关系!要是把我们出卖给蔡二哥,我们敲断你的腿!”

    这些混赌场的,不怕杜氏,却对蔡二哥敬畏不已。

    事情已经被现了,解释没有用,只得撇清,死咬什么都不知道。

    赌场的人撤了,杜世稷就慌了。

    他自己没本事藏人啊。

    后来是他的小厮出主意,让他把已经死了的两个人扔到黑林山,嫁祸给土匪,再假装李八郎被藏在黑林山,移祸江东。

    不成想,蔡书渊并没有去黑林山找人,反而说动县令,在各处城门设立了哨卡,到处盘查。

    城里就藏不得了。

    蔡书渊只得把李八郎等六个人迷晕,立刻从西仑河底偷出来,藏在这个庄子上。

    他现在都不敢去明州了。

    蔡书渊肯定也请了明州的朋友帮忙。只要进城,立马会被现。

    绑架李八郎,不过出口气。没想到,最后成了烫手山芋。

    “大少爷,咱们现如今怎么办?”下人问杜世稷。

    总归有六个人,都是杜世稷的贴身小厮和书童,年纪最大的也不过十八岁,都是孩子。此刻,他们有点害怕了。

    “怎么办?”杜世稷也不知道。

    早知道蔡家这么快就能找到县城里,昨日抓到李八郎就该把他送到明州去。

    让明州的人帮忙要钱,杜世稷可以撇清。

    明州混市井的人,可不怕蔡书渊。

    现在好了,人砸在杜世稷手里。

    “能怎么办,自然是把人叫出来啊!”窗外,突然有人开口。

    杜世稷和他的家奴吓得魂丢了一半。

    “什么人!”